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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楊柏林】
2012.05.18 04:20 am
這條沿著小溪的古老安山岩步道如此優美,開闢一條車路完全破壞景觀,失去柳暗花明、近看成嶺側看成峰的意境。你的山應該開放給喜歡爬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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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圖/楊柏林提供[/center]
2011年6月盛夏,在歐亞交界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土耳其伊斯坦堡近郊小城,一處長長的沙灘,一座廢棄的遊艇碼頭上。每天與近在咫尺海上星朵般的水母和近乎希臘般的藍天白雲,一同參加國際創作營。三周後,就地於黃昏的東方市集邊沿,我發表了不鏽鋼作品──〈過客〉。
8月底,我又在台北世貿一館,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發表《非想非非想天》系列。由於評價不俗,市場反應很好,我每天帶著少有的愉悅心情,利用時間到處參觀不同畫廊和其他藝術家的作品。第二天我看上澳門藝術家百強現場馬克筆白描作畫,每天都會去看繪畫進度,同時拍一段過程的紀錄片。附近有一家日本畫廊,我喜歡一件鸚鵡人彩繪作品,作品下方掛著一段中日文說明:「感謝台灣對311日本福島大地震付出的愛」,現在放在客房英國1920年骨董櫃上。
最後一天,我買了十二張魏禎宏的小品,《賽巴斯提安》系列,其中一幅一支箭射在賽巴斯提安胸口上,掙扎的神態,竟然痛苦中包裹著無可救藥的浪漫氛圍。我發現自己在尚未收到賣出《非想非非想天》竹子雕刻的全部訂金,就迫不及待地想跨年代救贖,1985年在春之藝廊《孕》系列和1989年台北市立美術館《天地》系列的不如意。即使是鑑賞年輕的藝術家創作風格,都能讓我獲得一種靈療及成長的生命能量。
具有本土深度遠見的生態園區
11月,植栽何先生來補足藝術品交換的十棵十五公分直徑的山櫻和吉野櫻,前年3月初不適當季節臨時斷根的災難,證明現金支付的花木存活率較高。我向他抱怨櫻花樹只活三成,補上的樹直徑又縮水一半,讓我與他交換的關公非常不高興。此時,一位在南美洲致富的林先生,透過展覽期間向我接觸的設計師張文先生介紹來訪。原來他們也都是雲林海邊貧窮村落的鄉親,而且是我鄰村表哥的同學。國小時,他每天須徒步二小時到我們村裡的國民小學就讀,算來還是我的學長;三十年前他在外雙溪買了一塊七千坪景觀優美的土地,希望能變成私人退休的農場。由於喜歡原住民的文化和雕刻,希望我能幫他的土地提供一種文化藝術融入自然生態的規畫建議。看過他之前動土即將出現差錯的前置作業,「千萬不要柏油路,即使便道也要用級配,級配才能讓土地呼吸。」我直接告訴他,找一天帶他去看一看「不老部落」,他聽說過這個高知名度園區,卻不知是個低度開發、具有本土深度遠見的生態園區。
「這裡怎麼沒有看見排水溝?」林董疑惑的問潘金晟。
「我們的財產大都埋在地下自然工法的排水系統。」SAYA,潘的泰雅族太太有些無奈卻非常自負山嶺上的成果。
「廣場上的山羊呢?」
「這幾天寒流,暫時就住在我們原本當作客房的草屋裡。」
「草原上養幾匹馬也很棒呀!」
「潘金晟就是想養馬,我不讓他養。」
「馬子是男人的情人,就像跑車一樣。養馬總比養小三好。」
「他現在沒空了,大部分時間都在台東幫嚴長壽處理基金會後山的理想。」
綿綿細雨的黃昏,潘送一批客人下山後,回來與我們喝小米酒,從台北的庭園景觀小世界退到大山水的自然界,建構反璞歸真融合原住民的生活哲學。由於追求簡單的生活,使得簡單的生活變得有些不平凡了。
第二天,張文安排一個行程,是一兩年前我在某本雜誌上看到像《斷背山》裡的建築,非常精采的建築。
蘭陽博物館建築太搶眼
今年春節由讀商品設計系大二的小子楊占安排不能過問的宜蘭三天行程,第二天又是蘭陽博物館。我早已無法壓抑對此博物館功能嚴重失衡的滿腹嘮叨。
「你覺得建築和博物館中間出了什麼毛病,發表一下對博物館和建築的感想。」為了客觀以及期待和小孩互動,於是拋出一個思考議題。
「建築太搶眼了。」
很好,這就是核心問題。蘭陽博物館本體建築的確非常精采吸引人,問題就是它太出色了,來逛過的人只會記得建築,這不是博物館和文化上的恩典。如果建築的用途不是博物館而是蘭陽歌劇院,我會站在龜山島上,從早晨鼓掌到日落。
如果建築是鐵達尼號紀念館也非常恰當,它以時尚的分割線,低度華麗的塊狀GRC類板岩,像全包覆的暗灰階金縷衣,彷彿從東北角國際級的沿岸吊掛來的、一座劇力萬鈞,風化時間、歷史和空間緯度的沉重載體,我很想用從峇里島泛舟上的原住民那裡學來的黃金雙指口哨法,讚美它整整一年。如果建築是建築師個人格局和企圖心的里程碑,遠遠的,我仍然會在山崖上的伯朗咖啡館舉杯向它致敬。遠遠的,在宜蘭平原「單面山」腳下,亦如浪濤分分秒秒向岩岸膜拜讚嘆。
姚仁喜是我非常景仰的建築師,最近我常在新竹高鐵站下車上車──一座在世界上任何頂尖都會,都毫不失色的國際性公共建築。但是蘭陽博物館,似乎不該太像變形金剛。建築整體設計裡外戰果輝煌,博物館任何展出的內容完全被強烈的視覺消化到只剩下胃痙攣(這就是我覺得歌劇院更適當的原因),我是雕塑家,知道所有藝術品必須在足夠安靜的空間背景裡才能釋出文物或藝品靈動的光彩。
貝聿銘在華盛頓的國家美術館即使仍運用三角幾何美學造型,但是建築散發的光暈仍然是低調安定的。當建築必須包容藝術品,就應退縮到背景的大格局。建築設計的力道直接貫穿蘭陽博物館的任督二脈,館內展出的空間又過度禮讓建築的六塊肌,包括主要動線階梯的欄杆都像大鋼牙,使展出的文物,在此背景裡,像狼吞虎嚥後塞在牙縫裡的碎骨頭。背後那艘不新不舊濫竽充數的漁船,懸掛在擁擠的空間。如同在東北角海岸線觸了礁破了底的傷心往事,一群仿民初著古色的庶民,在船上方狹窄的空間上彷彿記錄一群逃難的難民,真文物又非常稀少貧乏。刻意花俏的背景、設計不當的燈光,找不到一條讓觀眾平和呼吸的水平線。看文物竟然一直處在不安和焦慮的思維中,一如鐵殼的沉船,找不到浮出水面的希望。是船的設計不當?還是承載的貨物不當?評審委員勾勒出的模型願景雛形和日後真正的展出效果有巨大的落差,因為單看建築模型和設計理念,「蘭博單面山」絕對精采,為此評審委員更無法模擬建築完成後,正確的改變成安定的內裝,成為博物館展覽經典深度的視覺規範。因此,蘭博變形金剛,在此以蓋世太保的架式,讓文物的乞丐,不停的向蒼天乞求一處歇腳的地方。
台東的阿凡達
在台東機場,一位長得很像平埔族人的泰雅族青年來接我們,「嚴總裁人在台北,我是他的司機,車子也是,潘先生正在忙公益平台基金會的事情,我先載你們參觀森林博物館。」小賴同時也是基金會在比西里岸部落PAW–PAW鼓樂團的鼓手,他非常靦腆,但在舞台上,他就是原住民的樣子,熱情狂野。車子跑了一段很長的山路,視野一直繞著都蘭山移動,旅行車停在一片老李樹下。小賴帶我們爬向一片從馬路邊看不出特色的森林。森林裡,猛然跳出一群二、三十公尺高的大榕樹,像巨人般手握手以高度離心跳躍的姿態舞蹈著。非常令人驚嘆!這時不知從哪棵大樹腳下細縫跑出一位壯碩矮小的原住民,以宏亮的聲音向我們介紹:「這裡是台東的阿凡達,我是王土水,森林博物館館長,歡迎光臨森林博物館。」
「各位請別踩到樹的根。」他隨手抓起樹根下一把鬆軟的泥土:「土壤踩硬後樹會失去自然生存的生態,你們運氣好,是嚴長壽的朋友,我親自導覽。此外,為了保持生態平衡,我們不接待遊覽車的客人……」
「為保存這片森林,我父親向親朋好友借錢,從即將落入開發商的手中,搶回這片聖山的土地。」
「我們蓋泰雅族茅草簡易集會場所,讓部落逐漸凋零的老師父,有機會以當地藤蔓結繩法強化手工結構木梁。」黃昏的時候,潘趕到山上為我們介紹工地現場。基地草地平台上搭了幾座臨時的帳棚,幾部大型廂型車以及一部巨大的發電機和環境格格不入。「喔!車子是成龍租場地置放、拍電影,他是環保大使,應該沒問題。」「小心監看他們,拍電影的技術人員為了方便取景,非常容易破壞環境。」潘語重心長的提出警告。「沒錯,我以前工作室借人拍片,就被弄得亂七八糟。現在即使包括拍電影都不借,除非主角是我自己。」
是時候了
2月,山櫻因霪雨過量不甚開心,泥濘對我也不太歡迎。我又去外雙溪林董的夢想工地,「嗨!楊柏林同學,我有機會把路開到山丘的平台,有些人不喜歡走路。」林董小心的在我耳邊低語好像怕風聽到。「林董,這條沿著小溪的古老安山岩步道如此優美,開闢一條車路完全破壞景觀,失去柳暗花明、近看成嶺側看成峰的意境。你的山應該開放給喜歡爬山的人,像你一樣,才十幾分鐘的步行何需馬路?破壞很容易,既然有幸擁有一片土地,千萬要以自然滋養天地的方式耕耘。我們的生命有限,只是『過客』,留給後代一片淨土,才是你文化農場的核心願景。」
「嗨!同學,你背後那張畫是你畫的嗎?」林董在我工作室喝茶時視線落在我的背後。
「這是澳門年輕藝術家百強的作品。」當他在藝術博覽會畫完最後一筆,簽名時回答:「是時候了。」「請你把作品的名字寫在畫裡。」我喜歡這幅作品的名字。他身高約一百五十公分,精瘦精瘦的,整個人彷彿懸掛在畫布上畫了五天,意象渾然天成。畫的下方從傾斜的大水缸冒出大量的水,中上段神隱而橫在故事華表上的那把劍,風嘯嘯直猛猛瀟灑自若地穿過氣泡的呼吸和愛的中途,百強用非常細小的筆跡,寫著「Time to go now」。
【2012/05/1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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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23 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