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理通畫理－刺繡鑑賞之六要
本文轉錄自「交大家族俱樂部 2007/05-06」（新竹交通大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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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nctufamily.com.tw/nctu_club/2007/5-6/p13.asp
文/蘇淑華 ■ 圖/邱再興文教基金會、鳳甲美術館 提供
刺繡的線條語言
“線條”是中國藝術的性格，表現於繪畫的白描、鐵線描及高古遊絲描；書法中的漢隸、行書、草書；佛像雕塑的“曹衣出水、
吳帶當風”；更表現在卷軸形式概念上的運用。而作為“以針為筆，以線為墨”的刺繡，可謂是線條性格裡精工巧藝的極至表現。
運用不同特質、色彩漸層的絲線穿引，以線的粗細、長短、疏密、濃淡，佐以排比、層疊、交錯、繚繞的線條語言，
當繡師以縝密的巧思及純熟的技藝，在針尖處排列組合時，線條便有了豐富的對話與表情。
尤其繡線本身的光澤度，二維空間裡的刺繡作品，具多彩的光燦效果及微妙的肌理變化。
繡與畫
刺繡的藝術性，在於線條、色彩及光影的表現，端賴以一針一線積絲而成，有別於乘興揮灑的繪畫。由於刺繡依存於繪畫的形式下，
必須先有畫稿，再經過以針線分析畫稿內容的過程，刺綴於織品上，其藝術表現以複製為基 礎，也就是運用線條的
語言進行一次美感的創造。這“形似”背後的意義，其中包含了繡師對針法線徑的走勢安排、色彩的暈染效果與豐富的肌理光影表現等學問，
不單只是形似的問題。若以曲目與音樂演奏來比喻繪畫與刺繡的關係，畫稿猶如作曲家創作的音樂曲式，而繡師就是演奏曲目的音樂家；
傑出的音樂家必須對樂器音質、音色與樂理有深厚的認識，才能在音樂的曲調、和聲、節奏中，完美呈現；
猶如繡師必須對針線材料的物性及畫稿對象的媒材特質、造型、色彩、線條有十足的訓練、觀察與掌握後，
才能透過針法的安排、分色及刺繡技術，以針線演練對畫稿的重新創造，可以說每一幅繡畫作品都是繡師學養功力的精彩演出。
刺繡鑑賞六要
一件刺繡作品的好壞首要取決於畫稿的選定及畫師描稿的功力，再者就得看繡師對畫面線、色、光的巧妙處理與詮釋；
一件精彩的刺繡作品必須仰靠畫師與繡師相互配合得當。畫師的重要性對刺繡作品具有決定性的影響，
好的畫師所畫的畫稿，當遇不到好的繡師詮釋時，畫境便被困在針線裡，無法傳達而出；
相對地，畫功平庸的畫師所描繪的畫稿，縱使讓繡藝再精湛的繡師刺繡，恐怕也是無力回天。
關於畫師的重要性，又是另一個精彩的篇章，在此不多說，而是以欣賞繡畫中繡藝的角度出發。
[圖]
清末民初，近代刺繡教育的開創者沈壽，除酌西方美學觀念，創立仿真繡繡製油畫、素描及攝影媒材之外，
於近代刺繡史做出最大貢獻的便是留下由其口述、由張騫記錄而成的刺繡專書《雪宦繡譜》。其中〈繡要〉篇章，
講述刺繡表現的精髓所在，即是「
審勢、求光、配色、肖神、妙用、縝性」六要，它同時也是欣賞刺繡最重要的六種角度：
審勢
勢即是章法、構圖。繡理通畫理，一件刺繡作品氣韻是否生動，取決於畫面構圖、
比例及針法安排。刺繡的針法是線條表現的手段，其中所體現的是繡師審理畫稿物象的線條功力，
如庖丁解牛，必需具備明晰的思維理路。如〈繡劉奎齡松鼠圖〉，二隻松鼠呈對角呼應的顧盼姿態，
用平針繡成樹幹以突顯松鼠身上毛針所繡出蓬鬆的質感，並以粗獷的線條表現松針的細銳，夾綴以纖細稀疏的淺綠繡線，
加強了水墨渲染的效果。審理畫面物象間的主從關係，安排恰如其份的針法以表現不同的物象特質，能傳達出“較畫者更佳”的繡境來。
配色
入門繡者，最基礎的訓練從繡製花卉開始，從中觀察花瓣與葉片的色彩，陰陽向背的濃淡變化，
參以針法紋理，不斷更換色線，合物象真實的顏色，以達到設色精妙。繡線濃淡深淺的漸層學問，
讓山水有了遠近，樓閣有了縱深，花鳥、人物有了生動的情態。
近代楊守玉發明亂針繡法，以近似西洋印象畫派的點描概念，將寒暖色系的繡線相互交疊，遠觀層次分明而擬真，
細看各色絲線交錯以成趣，可以說徹底顛覆傳統刺繡隨類賦彩的色彩觀念。
求光
刺繡最大的特點即在於繡線本身具有立體的色彩光感，畫面物象因光影產生的明暗變化，也是過色線暈染的效果來鋪陳，
其中許多細膩的細節處理，與畫面佈局安排有前後順序的關連。 作品〈戀人之吻〉， 光線從左上而下，映照著女主角衣服緞面及打折處的光影變幻。
繡師對細微處光影變化的掌握能力，往往可看出其繡藝是否精到的關鍵。
肖神
刺繡無論花鳥、人物、山水、書法，皆有其精神所在，繡師若僅以形似為目的，未能細觀覺察畫稿精妙之處，
繡成的作品便會流於呆板而凝滯。“肖神”同謝赫六法的“氣韻生動”，是抽象難以言詮的概念，有時於關鍵處多繡一、二針，
人物的靈魂即刻映現。刺繡人物最難，捕捉神韻於一瞬，端看繡師深厚的學養。
妙用
繡線的色彩與刺繡的針法，有一定的限制與技術法則，但如何變幻運用卻是無限的。
繡理通畫理，嚴謹的繪畫訓練，是繡師妙用線、色、光的基礎。余福臻〈繡達文西聖母像〉，
儘以一種顏色的繡線，以素描手法運針，將原畫稿的歷史感與人物精神靈活呈現，如此妙用色彩與針法的創新思維，
讓此件作品成為精品之作。
縝性
縝性，細膩的特質。欣賞刺繡作品，觀察繡師對畫面物象細微處的處理手法，可看出繡師心思縝密與否，
觀繡如見其人。縝性是對畫稿筆法及物象形態的細膩觀察，可說是“審勢、配色、求光、肖神、妙用”的基礎。
欣賞繡畫若以藝術創造的角度而言，易陷於複製的迷思中；若以工藝技術創造與美感再造的觀點來看，
體會不同針法演繹出多變的線條語彙，此中針線所幻化的奧妙之處，著實令人神往與讚賞。
(2007-06-07 22:33)